才剛獲得本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等八項提名的《異星入境》(Arrival),是加拿大籍導演丹尼維勒納夫(Denis Villeneuve)最新力作。記得上次有外星科幻題材的電影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,已經要追溯到2009年的《阿凡達》 (Avatar)與《第九禁區》(District 9)了,我們就可以知道這種類型若非拍的特別出眾(或是獨特創新),不然要入圍的難度絕對比其他類型片還要高很多。《異星入境》其實類似1997年勞勃辛密克的人性科幻片《接觸未來》(Contact),但導演丹尼維勒納夫又走向更為幽微深層面的刻畫,絕不是一般商業娛樂大片,他還是保有他的鮮明的作者風格,不流俗地拍出一部刻劃人性與世局的科幻劇情片,應該是他自《烈火焚身》(Incendies)後最具野心企圖與傑出的作品。
劇情描述神秘的太空船在全球降落現身,優秀的語言學家露易絲班克思 (艾美亞當斯 飾) 帶領一支菁英團隊聯手展開調查研究。就在人類徘徊在世界大戰邊緣之際,班克思帶領著團隊與時間賽跑,試圖尋求解答,此舉卻有可能讓自己的生命遭受威脅,乃至人性也可能被泯滅殆盡。
從上一部2015年的緝毒道德劇《怒火邊界》與2013年失蹤人口刑案《私法爭鋒》(Prisoners)兩部犯罪寫實片後,這部《異星入境》算是丹尼維勒納夫從2013年的《雙面危敵》後又再度嘗試的科幻類型作品,不過格局規模無疑放大很多。通常偉大的科幻片,都會有一個獨特的視角,本片的劇情敘事的確是很別出心裁,而電影的重心就是「溝通」以及對於「時間」的詮釋。從片中語言學家在吵雜的直升機上必須帶著耳機與麥克風才能與人「溝通」,到後來與外星生物從聲響頻率、意象圖字的艱難「溝通」,後來以美國本位的世界強權們溝通,更可擴大層面來看成政客、軍方、學術界彼此間的各自盤算,與各國家種族間彼此的溝通障礙,就像是《舊約聖經》中巴貝塔的故事。片中男主角傑瑞米雷納質疑女主角艾美亞當斯的論點,認為語言不是文明的基石,科學才是,其實都是一種溝通上的衝突。所以片中的各種層面「溝通」其實都是種譬喻。
人類的語言字彙本身就帶有多元性,同一個字詞代表的意義可能完全不同。片中的「weapon」一詞有人覺得是"工具",但有人卻解讀成"武器",兩種截然不同的意思,造成的後果絕對南轅北轍。有時候不見得只有語言的隔閡,更多時候反而是內心的一道無法信任與突破那恐懼焦慮的高牆。就像是片中那12艘外型完如豆莢的巨大太空船,意外挑起了世界強權的敏感神經,劇本刻意用外星入侵的事件,來暗喻世界強權彼此間敏感對立的態勢,甚至是人性不信任的催化放大,危機通常不在外來而是內在。
電影的另一個重點是對於「時間」的詮釋,就像是《星際效應》(Interstellar)中對於時間觀念的呈現,是非線性也非從頭至尾,是種同時可以存在的塊狀連結,過去可以影響未來,未來當然可以影響過去。片中不斷宛如意識流般的詩意跳躍,其實就在表達這種概念。非線性的跳躍性也很符合片中外星語言的系統模式,就像那「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」的系統邏輯(很像費里尼說過的那句話:「沒有結束,沒有開端」),就像是片中情節的非線性鋪陳一樣,如果你能改變未來,你會怎麼做,或是你明知你會發生什麼事你還會這麼決定嗎,這種哲學性的思考無疑成為編導想傳達的理念。
女主角艾美亞當斯成功演出語言學家的自信與超乎常人的潛能,表演稱職落力,開場五分鐘的生離死別就是得獎場,但影片後來的發揮就比較收斂,可以理解沒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原因了。《異星入境》是一部獨特大膽且很耐咀嚼(也有點燒腦)的科幻類型電影,極為優異的技術層面表現,讓這個短篇小說改編的電影,展現了遼闊的視野奇觀,攝影、音效、美術、配樂等都有頂尖水準,融合了精準簡潔與詩意飽滿。角色脆弱的內心與厚實的太空船,形成一種巧妙的對比感,要膚淺的用藝術性形容也行,但它獨特的詮釋風格,將在科幻片影史留下一筆。
撰文:朱哲輝(Ala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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